CHAPTER 05 为新娘送葬的新郎
低头喝橙汁,喝得太猛,呛得咳了起来。
水妈妈摇头,向水凝烟告诫:“男人事业虽重要,这身体更重要啊!可别累垮了,到时应了一句老话,有命挣钱,没命花钱!”
她庆幸自己总算会为自己圆谎,而且刚刚降临的夜色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她面庞的绯红。
迟疑着,她还是笑着邀请:“我妈准备了好多菜,江菲也有小菜带回来,呆会一起上去吃晚饭吧!”
他总会有那样的错觉,以为她的死只是一场梦。
“未婚妻?”江菲叫了起来。
没摸着香烟,只摸出了手机。
温热的唇,柔软,湿润,在猝不及防间与她相触……
想掩饰,却再掩饰不住,她那自欺欺人的坚强和冷静。
“我明天会和江菲谈谈。”
她挪了挪有些发沉的躯体,脑中一片迷惘,却无论如何,不敢再想更多。
错位了的轨道,一定要尽快恢复过来,不能影响了沿着这条轨道正常行走的列车。
十楼的阳台,竹制的摇椅上,水凝烟盖了一条薄毯子,失神地望着窗外。
她松了口气,飞快地关了QQ,打开天涯社区,看都市男女们八卦着自己的爱恨情愁。
水凝烟不答话,默默到桌边坐了吃饭。
水凝烟忙推她,催她起床:“吃得饱饱的,不能立刻就睡,小心胃不舒服!”
只要注意些措辞,别让她认为女儿已经没人要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
在夕阳余晖中,晚霞维持着最后的灿烂,将远方的房屋和道路也映得金黄一片,似乎和天际的霞辉融到了一处。
“林茗!”
似乎如她所愿,林茗每天接送她时,依然温文沉静,路上例行的聊天,不过是问问水妈妈的身体状况,再谈谈天气,谈谈工作。
道了谢,正要拉开车门出去时,林茗忽然叫住了她:“凝凝,不如,叫伯母下楼,我们到外面吃吧!正好我们今天才完成了一套设计,算为我庆祝吧!”
仔细一看,原来那是林茗前一天晚上的留言,看时间,应该就在将水凝烟送到家后回去发的消息。
仿佛有些酸涩的东西往眼眶里涌。
那样性格暴烈的小女人,哭起来比平常的女孩子更让人心疼。
“哦!”林茗扫了眼自己纹丝未动的饭菜,“我午饭吃得晚,还没饿。”
“是什么?”
她本以为那种情绪会因为江菲和林茗的相聚而放开,可为什么心弦被揪得更紧了?
仿佛心底早已明白,林茗和她的关系,早已产生了某种质变,失去了最初她所冀盼的纯粹。
晶莹剔透,光色娇艳,有天然形成的云絮状物体轻轻流动着。
“我知道,刚才已经接到她的电话了。”
而打开暴风影音听歌时,发现里面居然也是耳熟的几首法文歌,其中便有那首《我的名字叫依莲》。
怅惘的眼神,像要看穿古朴的墙面,游离到江菲完全不能了解的陈旧岁月中。
林茗轻笑,可惜连这笑容都像敷了层雪花般苍凉,“对,未婚妻。从她离世后,我也试图和女孩子们交往,希望能摆脱失去她后的颓丧,重新振作起来。”
江菲无奈,只得伸个懒腰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几步,就算是消食运动了。
疲倦地踢掉鞋爬上床时,她居然一觉睡得很香。
不知是因为忐忑不安,还是因为受了某种情绪的影响。
水凝烟不觉笑了起来。
那么,她辛苦伪装了近四个月的淑女模样,不是早给他一眼看穿了?
包括Tina和闻致远自以为是的猜测,以及她自己杞人忧天的惶恐。
林茗从她踏出大门时便已盯着她,在她到达离自己最近的方位时忽然开了门,踏出车来,扶着车门笑了笑:“凝凝,准备去哪里?我送你。”
水凝烟笑着说:“可能工作忙吧,把我一送到楼下,就开车走得飞快,我都没来得及说话呢!”
转眼是周三,林茗正送水凝烟回家,手机忽然响了。
“是啊,快回来!我给你带了一条裙子,说是今年的最新款呢!等我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包管三下五去二就能给你妈钓着个财貌双全的好女婿!”
可明明不是盛枫!
这句话提醒了江菲,她的心上人还有一重身份,就是水妈妈的假女婿!
真怕什么时候不留心,把这根弦给绷断了。
“等到刚才,说……改天。我给人放了鸽子了。”
约了人吃饭其实只是个借口。
水凝烟对他这种独特的癖好哭笑不得,“我不喜欢。不小心迟到,一天工资可以扣掉一半了。”
把林茗仔细打量着,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江菲听了,摸了摸她额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抓了一板铝塑包装的药递给她,“有点烧,吃一粒感冒药吧!”
江菲便有些郁闷,“应该工作很忙吧,我几次打电话给他,都很匆忙,说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又没说明白,说改天约我详谈呢!”
江菲吐舌,“放心,我才不会呢,我明天就去换个发型,穿我才买的那条裙子,一定让他眼前一亮!从此再也不愿意多看别的女人一眼https://!”
穿过已经空荡荡的走廊,下了电梯,走到大楼前,一眼就看到那辆熟悉到亲切的银白色新君越正静静泊在最显眼的位置。
楼上,水凝烟按开了门,在玄关换鞋时还是满脸绯红,气喘吁吁。
他皱起了眉,轻轻一叹:“再后来,她执行任务出了事……穿着新娘的礼服落葬,我则穿着新郎的礼服送她。”
“那随你吧!”
曾几何时,她也曾把瞬间的美好当作永恒,并深信不疑。
她向水凝烟做了个鬼脸,吃吃笑着继续吃晚饭。
林茗没有立刻回答,缓缓将车停到了楼下,却没有开车灯。
那位经理虽有手腕,思想却偏于保守,对她的设计理念多有批判。市场部反馈下来,她本是准备和人好好调解的,可临时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性子,当场翻了脸,反过来把客户不切实际的陈腐观念批驳得体无完肤。
林茗微笑着说:“公司里没什么事,下班了就到这里转转。”
水凝烟手心冒汗,忙握紧水袋,加快了步伐,希望趁着暮色来临时尽快离开,别让林茗发现自己。
第二次说喜欢堵车了。
江菲很想再温柔婉约地向他笑笑,可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忍不住暴躁的本性,迫不及待地想一把揪住他,问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改天吧,时候不早了,我妈一定已经做好晚饭了!不然,你上去坐坐,吃了晚饭再回去?”
眼前的男子散发出的悲伤气息,让江菲一阵阵揪心。
“是啊,我们的菲儿,本来就是个大美人!”
水妈妈听水凝烟说起林茗最近工作繁忙,也就没有拉他上去吃她亲手做的“美味”水饺,反而表扬林茗辛苦工作之余还能按时接送女友,是个难得的好男人。
她低一低头,只得走到他跟前,转动着黑黢黢的眼珠子,勉强笑着问:“哦,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让你今天不用过来接我么?”
她恨铁不成钢地用筷子敲着桌子,“瞧你这丫头,为什么这样忠厚,怎么看都是给人欺负的小媳妇儿模样!哎,如果换了我年轻二三十岁,绝对会挑唐思源这样的有钱人,一辈子不愁吃喝了!算了,你呀,没事还是把林茗看紧点吧,别把这个也丢了!”
屏幕上欢快跳动着的,是江菲熟悉的号码;而她的手指在通话键上方屈着,居然不敢按下去,不敢听江菲爽朗无忧的笑声。
林茗沉默片刻,又笑起来:“也可以安静地多听一会儿歌。听,这首《我的名字叫依莲》,听得很容易心神放松吧?”
水凝烟无语。
片刻后,又一条短信过来:“去打听一下哪家法国大餐最贵!丫的,看我们宰得他鲜血淋漓!娃哈哈∶〕”
水妈妈一边为女儿夹着菜,一边说着白天到楼下和邻居大妈们打听到的家长里短。水凝烟早已习惯了,温顺地低头听着——左耳进去,右耳出来,确保自己能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地吃着晚饭。
“……那飘落的白色,那孤单的角色,那理所当然的失落……”
她摇头,笑嘻嘻地从包中取出一个很精致的包装盒,递给林茗。
这是……久违了多少岁月的感觉?
这晚水凝烟睡得不好。
水凝烟含糊应了,仿佛因为母亲回绝唐思源松了口气,可心里又像有一根弦,已经越绷越紧,越绷越紧。
“那你怎么跑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你爬楼梯上来的呢!”水妈妈转身去厨房端饭菜,“这两天公司忙得厉害?一早就上班,这时候才回来?”
强有力的力道,猛地一拽,迅疾得近乎粗鲁,再不像那个平时温文尔雅的男子。
只要江菲回来,一切都能在她明朗的笑声中很快恢复正常。
直到她的身影没入楼道间,那温润润的淡红还在林茗眼前摇曳,让他不自禁的弯了弯唇角。
水凝烟闪过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挣脱开来,脑中忽然间被抽成了真空,中断了所有的思维。
盛枫么?
“我差不多饱了。你呢,怎么还不吃?”
林茗接了,却没有打开,随手放在餐桌的一侧,迟疑片刻,说道:“先吃饭吧!”
“合成水晶?”江菲拎起来仔细看了看,疑惑着嘀咕起来,“现在的仿造技术也太高了吧?我怎么瞧起来像是天然水晶?不过这种包扣厂家一般不会用天然水晶来做,成本太高,不会有什么市场前景。除非拿了样子去,特地请了人雕琢一个……嗯,应该是合成的!”
“死得很惨。浑身是血死在我手腕里。”林茗居然还能笑,低了眼睫盖住漆黑发亮的眼睛,“两年多过去了,我试着交过两次异性朋友,结果发现我心目中的妻子,还是她那个样子的。我接受不了其他女人。”
陪母亲去检查了身体恢复情况,打扫了卫生,水凝烟便窝在家里上网。
其实,刚刚入夏,天还是有点冷,急急穿上夏裙,更觉得雪纺的布料太单薄了,让她忍不住抱了抱自己的胳膊。
他怕她一梦醒来发现他的怀中另有他人,会和他大吵一架后独自找地方哭。
他自己看不到,水凝烟也留意不到,那抹笑容,很温柔。
轻描淡写地丢下这一句,林茗不再看水凝烟一眼,关上车门,倒车,拐弯,加大油门,飞快地冲出小区,留下一道淡淡的烟尘,渐渐在夜幕中散开,消逝。
本能地惊惶着,她正要失声惊呼时,半张的唇迅速被侵入……
“江菲,记不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并不炽热,却恰到好处地温暖着,并让那种温暖顺着飞快奔流的血液迅速传递到四肢百骸,像寒冷的冬天午后,懒洋洋地由着阳光将自己沐浴,连心底冰封的深处都被晒得融开,只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静静地享受这份温暖……
林茗递了纸巾过去,修长的手指连细微的动作都不失教养良好的优雅风度。
“我有事想和你说。”
周四,不过就三天而已。
只除了,水凝烟还是没有一个足以安慰水妈妈的好女婿。
时尚豪华的酒吧,闹中取静的茶室,风格各异的餐厅,又为这种文化底蕴增加了繁华热闹的现代色彩。
音乐声又响起来了。
明明一切和男女情感无关,可不知为什么,水凝烟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太过亲密,甚至太过亲昵了。
移到企鹅图标,清晰地显示着来人的QQ名:品茗枫林。
也许,经历过太深的情感挫折,他的内心,会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柔韧,和难以触摸的情感?
她猛地挣扎,别开脸时躲开时,忽然间便意识到,她的唇舌,似乎也在温柔地回应着林茗的节奏!
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时,孙中山曾在南京总统府就任临时大总统;而目前南京所说的1912,就是在总统府故址附近所建的一组仿民国建筑群。它们以青灰和砖红为主色调,粗粗地勾勒出纵横的白色砖缝,在简朴甚至简陋的气氛中,无声地张扬着这座古老城市的厚重文化底蕴。
他该亲吻的人,也不该是她。
江菲想了想,有些得意地回答:“四个月前的一个下午,是周五,我到龙鼎地产商议具体的宣传创意细节时,你正好也在。你负责的是他们下一批楼盘的整体规划。”
梦醒了,她依然在他的怀抱,挑着眉用很霸道的口吻和他撒娇。
一切都该恢复正常了吧?
林茗没有回答,静静地望着她那背光站着的身形。
她的性情拘谨,社交圈子相当狭窄,要说朋友,能让她推心置腹的,也就一个江菲了,哪里来的那许多约会?
虽是这样说,江菲还是翻身坐起,再在抽屉里乱翻了一阵,才算找出了感冒药,一看生产日期,已经过期了,顿时泄气,一边披了外套走出房间,一边骂她:“我怎么就遇到你这个笨蛋?本就长得和林黛玉一样,还不知道自己注意些,没事跑风口里干什么了?”
“打开看看吧!”
水凝烟瞪大眼睛,迷茫地转动着,隐隐看到对面那人的轮廓,半闭的眼睛,低垂的长睫,专注的神情中感染人心的真挚和深情……
江菲拗不过,帮水凝烟买了药,便忙起自己的事。
开了机,QQ自动登陆,水凝烟打算关掉时,右下角的提示已经跳起,连着两条消息。
不过是错觉。
水凝烟有些不安,玩着手袋上的紫水晶小挂熊,没话找着话说:“今天晚了些,不堵车了。”
她为什么不敢接?
也许车中的空间太小,并不适合孤男寡女单独相处。
很久,很久,手机又响了。
下班时水凝烟故意磨蹭着,快天黑时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啊!”
晚饭后,江菲一边感慨着深圳特有的鲜蚝和基围虾味道和价格一样不俗,一边思念着南京平民化的桂花鸭和廉价的鸭血粉丝汤,又拉水凝烟看她带回来的礼物。
江菲有些失望,打着精神吃了几口,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忽然就冒了出来,并且越来越强烈。
林茗再没有强留,眼看她跌跌撞撞推开车门冲了出去,才低沉地说道:“明天上午我不来接你了。”
“她……离世了?”
理所当然的口吻,温文的笑意,却不容拒绝。
但当时张牙舞爪当众发飚的情形,绝对是她历年来表现得最凶悍的一次。
第二天水凝烟请了假,江菲本来要送她去医院挂水,可水凝烟觉得吃两颗药休息一两天就行,犯不着去医院,水妈妈更是偏执地认为大城市的医生以治病“宰人”当作了第一要务,在家养着就行。
水凝烟松了口气,却又惘然。
“在林茗车上弄丢了。这是林茗买了算是赔给我的,说是合成水晶的。”
林茗慢悠悠地解释:“是经典法文歌了。大致意思是,我的名字叫伊莲娜,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我也有快乐和悲伤,有喜怒哀乐的生活。我只想找到简单的爱情,属于我的爱情。我盼望夜里诗歌和美梦的陪伴,那样我会别无所求。”
应该是个出差的同事吧?
林茗的头像是一枚鲜红耀眼的枫叶,水凝烟怔怔地点住那枚红枫,半天不知该不该回复一下,告诉https://www.hetushucom.com他自己是水凝烟。
她难得那样张扬地大笑着,向林茗挥了挥手,飞快奔往楼道。
的确……像是天然水晶。
“快回来,菜都凉了!”
水凝烟接过,一瞧药名,郁闷了,“这是吃拉肚子的吧?”
才不过初夏时分,天气居然这样热,水凝烟热得脸上作烧,背心一阵阵的汗意,让她躲闪着林茗的眼神,只想快快离开这个让她透不过气的空间。
“没有啊!”
听着歌,看了几张帖子,已是深夜时分,而烦乱的心绪也像在别人的发泄中安稳下来。
林茗这时候却停下了车,向她笑了笑,“是歌词。”
林茗有未婚妻?那他把她江菲当成什么了?这么长时间的交往,耍她好玩么?
看江菲咳得平息了,他才继续说道:“那一次,我站在门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就想起了我的未婚妻。”
毕竟,浪费自己男友的金钱,会和浪费自己的金钱一样心疼。
可出来见林茗,她又怎会让他看到自己是个偶尔还会抽支烟的“坏”女人?
林茗把手机放到耳边,“怎么今天回来了?哦,好好休息吧!明天见!”
她真的想回避也回避不开了。
可就是那么一次,竟还林茗亲眼看到了?
发丝乱舞,手袋上莹明剔透的水晶小挂熊,随着她的飞奔一跳一跳的,拖曳成温润润的淡红。
惴惴不安地发了条短信给江菲,“什么时候回来?”
“哦!”
江菲回复:“靠,这么一大早就骚扰我!放心,最晚周四就回来。我带了你宰袁大头一顿!”
所谓腹黑,不过是用外表最温和无害的笑容,掩藏去了心底最深处的忧伤和寂寞。
“我……在车上。”
“江菲,还在线么?”
那场战争她大获全胜,加之后来按江菲的设计制作的广告收效很不错,这位经理不计前嫌地约她出来吃了饭,并和她所在的创媒广告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
江菲得意洋洋地把乱七八糟的行李推到一边,和水凝烟头并头躺上床上,打着呵欠说:“明天我休假,慢慢再收拾吧!今天赶飞机赶得累了,这会儿吃得饱饱的,正好睡觉!”
真的很温柔,温柔得像一戳就破的幻梦。
亲吻……
水妈妈正一边做着晚饭一边哼着不知哪一年的老歌,并没有把女儿这点小感冒放在心上。
利落地挂了电话,嘟嘟嘟的挂断声让水凝烟怔忡了好一会儿。
水凝烟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袋,在夜间显然格外苍白的混凝土路面上站着,由着夜风将背心的汗意吹干了,凉嗖嗖地带走了脸上和身上的温度,以及那个男子刚刚在她身上留下的亲吻气息。
水凝烟没听出这歌词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来,不经意地应了一声时,林茗忽然接着说了一句话。
林茗没有回答,搅动咖啡似乎只是个无意识的动作。
但水妈妈却说出来了:“我就想着,这孩子三心二意的,脾气又这么大,现在正是你侬我侬恨不得把你捧手心的时候,还能动不动拉起一张臭脸,以后你老了,也指不定会怎么对你呢!所以我就回绝他了,说我老了,心口不舒服,不能爬山,以后再说。”
只有一双眼睛,本就明亮异常的眼睛,此刻灿若星子,煜煜闪光。
其实周一水凝烟还想提早些去公司,好再次避开林茗。可林茗在早上六点多便打电话给她:“今天要提前去么?要不要我早些去接你?”
果然是一条浅紫色的长裙,明亮不招摇的颜色,乖巧讨喜,水凝烟穿上身,江菲立刻高声笑起来,“看我多有眼光!本来去帮林茗买领带的,经过女装时一眼就看上这个了!瞧,穿着多漂亮!”
啊?
林茗搅着咖啡,微笑着问:“要不要再来一杯红豆冰沙?都是这家的特色美食了,应该也不错。”
腹黑!腹黑得让她老是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又怎能顺利走入他的内心?
傍晚时候,江菲穿一套宝蓝色的裙子,挽着发,打扮得靓丽照人,袅袅娜娜地开了她那辆才洗过的破普桑去见林茗了。
江菲只能再叫一遍,轻轻敲了下他的手背。
即便一句话不说,流转着两个人气息的空气所弥漫的,除了暧昧,还是暧昧。
“那么,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如果正喝水,一定又会呛着。
算一算,她最近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
寻回失落的爱情,也许能将悲伤埋藏到记忆深处。
穿透薄雾的忧伤铃声,飘荡得久了,听起来更加凄凉,弥散着不祥的气息。
错了,一定错了!
林茗微笑起来,却奇怪地不再是那种让人倍感亲近的温和微笑,反而更显得说不出的黯然神伤,无声无息的温柔了眉眼的轮廓。
他的面容和以前一样温文沉静,接人待物也一样会蕴上让人倍感亲切的微笑,可他的眼神飘忽,并不在关注高挑出色的女友,也不在意饭菜是否美味。
“那么,为什么又接受我呢?”
水凝烟惊愕地望向林茗,一时不敢接话。
水凝烟想装没看见都不行了。
一路行驶得并不快,小小空间始终飘荡着几曲经典的法国老歌,旋律很熟悉,清澈如泉水一般,掠过发丝在耳边温柔絮语。
“堵车也没关系,我喜欢。”
不小心,才会把在狭小的空间共处时的暧昧,忽然就当成了某种爱情的前奏。
很美好的景色。
水凝烟终于到家时,神色间已看不出异样。
头还有些疼,但更疼的仿佛是心口的某处。
忽然看到了水凝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袋,笑着问:“换了个紫玻璃挂熊啦?原来那个呢!”
应该是意料中事吧?潜意识里,她也该猜到了刚才林茗接的电话是江菲的,才不敢说自己在林茗车上吧?
水凝烟正想着时,她的手机也响了,陈楚生正在忧伤地唱着,“这个冬天没有给我惊喜,没有你在身边的空气……”
林茗喝了口咖啡,真苦。
林茗终于没有关心眼前的人是不是有所不适,自顾沉醉入他一直怀念的另一段时光。
车中很暗,时不时有对面或侧面的灯光打入,将林茗的面庞剪出清晰的轮廓,似乎比白天多了几分刚毅。
更不敢想,曾在什么时候,她曾有过类似的揪心感觉。
在其中一间茶室中,江菲以尽量优雅的姿态吃完一杯芒果冰沙,对一旁的虾仁饭、香酥鸡之类则兴趣缺缺。
他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
可是,晚了。
水妈妈唠唠叨叨地责怪着水凝烟磨蹭,又奇怪怎么没叫林茗上来一起吃晚饭。
她抬起头,望向林茗,“林茗,菲儿回来了。”
“那成,等着你开饭。伯母做了好多菜,我也买了些冷盘回来,一起庆贺我回家吧!”
“我的悲伤总会埋藏在记忆深处,只要我找到属于我的爱情。”
华灯初上,南京的街道和上下班时的拥挤相比,别有一番繁华热闹。汉中路人行道上成群结队地行走着的,很多应该是附近的大学生,笑得春光灿烂,年轻的面庞是未经世事的无忧无虑。更多的是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未来美梦中的大学生情侣,早早地穿上了情侣夏装,相拥相偎着招摇过市,明亮的眼睛里只有正和自己手拉手的那一个。
“我约了江菲明天见面,今天就不上去了。”
他深深望向江菲,唇张了一张,又抿紧,低头啜了口咖啡。
掌心贴在她的后颈,不轻不重地将她的脑袋向前一压,同时腰间一紧,将她的身体带得向前一倾。
林茗少有地没有笑,神情依然像沉醉在另一个世界中。
分明有这里那里不时驶过的汽车投过一道两道淡淡的光影,清晰地照出两个相偎相依相亲相爱的姿态!
“嗯,算一算,菲儿下周也该回来了。不如到下周吧,我们一起去鸡鸣寺。”水凝烟莞尔一笑,“只要……你不嫌我和我妈两只电灯泡瓦数太大,我们当然不在意蹭你一天的吃喝玩乐!”
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平平淡淡地回答,却只让水凝烟更加忐忑。
也许,明天该把实情告诉她了吧?
水凝烟眺望着马路尽头最后一点淡红的晚霞,轻轻一笑,“林茗,你应该习惯照顾江菲。她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肝,可真的很重感情。”
水凝烟急忙笑着说,扭头看窗外,已到了住处的楼下。
她无意识地乱翻着短信息,懒洋洋地问:“后来呢?”
水妈妈在说:“凝凝,唐思源约我们周末去紫金山,说有朋友在那里才开了一家饭馆,东北菜,约我们这两个东北人去好好品尝品尝,给些建议呢!”
周末过得很安静。
小区中的车辆来回穿梭而过,不时经过她的身边,发出不耐烦的嘀嘀警告声。
这人是她“最爱的林茗”。
“我会和她说清楚,也会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林茗退几步,绕到另一边开了车门,“过来,要去哪里,我送你。”
深深地吸一口气,让沁凉的空气渗透肺腑,她果断地按下接听键,用她一贯的温软笑语抢先说话:“菲儿,我都到门口了,还打啊?本地手机费也报销么?”
和Fay截然不同的小女人,像从古典的卷轴画中走出,单单薄薄的剪影,文静纤巧得似乎一阵风都吹得走。
水凝烟唯一能把握的,就是没有再请林茗上楼小坐,更没有和他相约外出。
林茗这才回过神来,微笑问她:“还要不要再点些吃的?”
“可能傍晚吹了风,好像有点感冒。”
“嗯,是的,好听。不过,我只听得懂‘依莲’两个字。”
她竟不敢说!
水妈妈向外探了探头,问:“电梯坏了?”
另一头是江菲爽朗的笑声,“傻丫头,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我就提前回来啦!靠,在外面呆了这么久,我腻味死了,巴不得赶快回家呢!”
他静静地回答,眸子在幽暗中分明正对着水凝烟的面庞。一瞬不瞬。
吟唱终于在高峰处跌落时,音乐声因主人久久不接终于中断。
水凝烟的心情却意外地开朗起来,舒展了细细的眉眼,按下了通话键,“菲儿,明天回来么?”
其实江菲真的还想要一杯过来,但看着桌上满满的几只盘子,决定还是找机会宰袁大头比较实惠。
幻梦么?
黯淡的光线透过车窗玻璃隐隐约约地打入,他的身体和脸庞沉浸在那片昏暗,安静得仿佛要和周围融作一体。
“送给你。”
不知不觉间,她不再提唐思源的万贯家财了。
水凝烟听了,取下那小挂熊,对了灯光仔细看。
错了的轨道一定会拨正,聪明开朗的江菲远比她讨人喜欢,林茗又怎么会因为每天壅堵在路上的短短时间就移情别恋?
“呵,我想着也是歌词。”
找他帮忙做什么假男友,到底是对还是错?
腹黑!
世上一句老话说的真不错,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1912,是南京最有名的一条休闲酒吧街。
到半夜时,她的嗓子口又干又疼,撑着沉重的脑袋起床倒水时,江菲迷迷糊糊问她:“怎么了?”
“Fay是个普通女警,高挑,漂亮,身手敏捷,脾气……嗯,脾气非常暴躁。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因为目睹一位学长被人打伤,给拉了去做旁证。当了很多人的面,她把那个打伤人的混混骂得狗血淋头,把人家气得跳起来就要打她,说要告她诽谤;她则说要告那个混混袭警。直到我劝了两句,她才不说了。”
水凝烟本想立即说不,但犹豫了片刻,居然没说出来。
咖啡早就凉了,可还是满的。
她和林茗共同的错觉而已。
他顿了顿,明亮的眸子凝注在水凝烟的面庞,“也许,是习惯了吧?”
水凝烟装没听见,窝在被子里继续睡着;等再次被江菲叫醒时,一碗才煮好的生姜红糖茶已经递到了跟前。
双击点开,对话消息显示着江菲给他备注的名字。
可惜,母亲话语中“唐思源”三个字,让水凝烟不得不从食不知味的饭菜中抬起头。
唇彩和腮红,成功地掩盖了江菲的不安,让她看来还很是冷静,只是手已忍不住在宽大的包中掏摸着,希望能找出一两支香烟来。
水凝烟微笑,“我不打紧,你呀,上些心收拾收拾自己吧!明天去见林茗,千万不能这样T恤牛仔披头散发的模样!”
林茗摇了摇头,品着咖啡,慢慢说道:“我之前就去过龙鼎地产一次了。当时路过了会客室,你正和对方的企划部经理吵得不可开交。那位经理我也打过交道,算是比较强势的人物了。可当时他给你逼得快退到墙角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水凝烟忙深吸了口气,颤抖的唇努力绽开一丝笑,“你该接的人,本来就该不是我。”
何况,那挺直的肩膀,在夜风里不自觉的微微颤意。
行程大半过去,两人居然没说一句话。
江菲将杯中的冰橙汁狠狠吸了两口,终于用一路浸到胃部的冰凉感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气,四平八稳地笑着问:“哦?我还以为我出差大半个月,你就遇到了什么秀色可餐的女孩,才对着我吃不下饭呢!”
水凝烟抱着江菲用来当枕头的一只绒毛大乌龟,倚在床边微笑,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似乎快要放下来。
“这不是好几处地方都在修路,不时要堵车么?”
听了很多遍,水凝烟至今还是不知道那些歌唱的是什么,只晓得其中那个清亮自然得听不出任何造作的女声,是一个叫依莲的法国歌手唱的,轻盈明快的节奏,似乎听得出那盈到了眼睫处的温柔和深情。
身躯猛地震动,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忽然间扩散开来的麻酥酥感觉……
江菲一定很喜欢这些法文歌。
她自己的电脑在离婚时被唐思源扣了,暂时也只能用江菲的。
她匆促地丢下一句话,解开安全带,就要去推车门。
听出她话中的敷衍和客套,林茗的眼眸被车内的灯光染上了薄薄的一层金色光晕,便不见了原来的沉静,多了些晃动着的犹豫和不确定。
很平淡的口吻,很简短的对话,很平静的神情,一贯的温文微笑,听不出任何疏离或冷漠,也看不到任何惊或喜。
这时,她的手腕忽然被握住。
江菲仔细看了看,笑了起来,“没关系,都是消炎的,吃不死人。”
“林茗,你有心事?”江菲没了胃口,问他。
并且自信洒脱,聪慧能干,怎么看都比她要强上百倍。
“后来?后来她注意力转到我身上了。我被她天天拉着到餐厅和公园用中文和法文两种语言做笔录,两个月后宣布她决定和我交往,以方便她学中文以及我学法文。一年后我们同居了;又过了三年,我让她订好结婚礼服,预备我修完学业后带回中国,在举行婚礼时穿。”
这时,头像灰了下去。
江菲看来是担心了,锲而不舍地等待着她的接听。
江菲顿时满脸通红。
越看不懂的人,越像心头一道散发着幻梦光晕的七彩霓虹,让人放不下,丢不开。
“你到家啦?”
林茗在劝她吃,自己却只是喝着饮料,面前的饭菜一筷未动。
他摇了摇头,笑着说:“那我也早些回家休息吧!伯母上回说要去鸡鸣寺,明天周末,我接了你们去鸡鸣寺拜佛吃素斋好不好?”
“切!你学蚂蚁往家挪啊,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到家?”